教育文摘

伯樂與千里馬——棋王周咸亨與最佳拍檔許饒和

【中廣節目 人物專訪】伯樂與千里馬——棋王周咸亨與最佳拍檔許饒和
主持人葉樹姍採訪
編案:本文訪談是當時叫座的中廣新聞網「人物專訪」節目所播出,由知名的主持人葉樹姍所採訪。播出日期為民國75年10/23日。

「葉」指主持人葉樹姍小姐。
周是周咸亨先生。
許是許饒和先生。

天份與興趣
:據我所知你對圍棋的興趣是從高中開始,而據我瞭解對圍棋的興趣似乎年齡愈小愈好,愈早開竅也愈有成就。

:對、對,所以我本人等於是半路出家。

:但是半路出家的很不錯,拿到連續六屆的「名人」。

:顯然是有點圍棋的「天份」(笑)。

:那麼是否請你談一下你是怎樣發現對圍棋有天份?。

:一開始我並不知道自己有天份,這是從結果而論。其實我自己覺得對圍棋的天份是不夠的,只能說對圍棋非常的著迷,使我處於一種不斷進步的狀態中。

:照你這樣的說法,天份只是你今天成就中很小的一部份,而絕大部份是你對圍棋非常的著迷、執著?

:是的。

:但是你的著迷在過去許多人的眼光中,甚至有些大逆不道,因為功課也不好好唸,像退學啦、不及格啦一大堆……。

:呃、對,過去我媽媽曾經要擲掉我的書包(笑)。

:那是什麼時候。

:高中的時候。

:我在這裡可以補充一下,周咸亨先生高中畢業後先考到淡江電子計算機學系,然後第三年再考到台大地質系,但是也沒有好好把握住讀書的機會,入了台大圍棋社,結果是為台大圍棋社增光而自己卻慘遭退學的命運。

:呃,其實我被退學並不是圍棋害了我,而是我迷上其他的遊戲-橋牌。

藝品兼修
:說到圍棋,我們知道它可以訓練一個人的思考能力,從你接觸圍棋到現在,你認為圍棋對你的思考或所作所為有沒有直接的影響?

:噢,那產生的影響太大了。圍棋可以說是我的第二生命,使我在開啟智慧方面以及在個性的轉變方面都有著絕大的影響。
因為棋風的轉變就是個性的轉變,因為棋力進步到某一階段,碰到障礙的時候通常需要改變個性,也就是個性上有些缺陷、障礙要自我克服。

:照你這樣說,一個人的棋力程度到達一個很高的境界,也就是一個人的人格發展到達一個顛峯的境界或是完美的境界。

周:完美是沒有辦法,但是圍棋的成就愈高,他的人格也應愈健全。

難忘師恩
:你是否回憶一下,當你第一次接觸圍棋時有怎樣的感覺?

:覺得非常新鮮,我很喜歡棋類遊戲。當時我拿著報上刊載的棋譜問周遭的人們,都沒有人會下圍棋……
後來到書店找了一本圍棋初步的書,又買了鈕扣當棋子,用紙劃了格子就這樣練習起來。

:所以說你對圍棋的接觸是在無師自通的情況下認識的,但是後來你是否經過一些名師的指點?

:當時我在台南,因為那時學圍棋的青少年很少,我是其中之一,所以得到特別的照顧。像鄭永言老師,他現在年齡已非常大。
還有張基求、廖廣智老師,他現在還在台南的家齊女中教書,也在台南女中教圍棋,還有一位沈贊訓老師,他現在已不下圍棋了。

:這些都是圍棋界人物,據我瞭解,在你高中的時候,當時最佩服的人物是林海峯先生,你們是否有對弈的機會?

:我在學棋兩年後有一個機會向林老師-林海峯國手請教,當時是林國手帶未婚妻回國訂婚,藉這個機會台南的圍棋界花了很大的力氣為我安排了一盤四子的指導棋。這盤棋我實在是太緊張了,下了沒多久就中押大敗。

:但是這次的下棋經驗對你後來圍棋的智慧啟發是否有什麼幫助。

:對,使我與圍棋的關係愈來愈緊密。

亦師亦友
:後來你在圍棋方面也交了不少的朋友,比方說在座的許饒和先生。剛才我特別問了你和許饒和先生的關係,你說是亦師亦友,又是你的經紀人?

:是的。

:許饒和先生你是否可以說明一下你是麼和周咸亨先生認識的。

:當時我在研究所,因為學分都已經修完了,正在撰寫論文,因為精神比較緊張,需要有些娛樂來疏解心裡的壓力,於是就到中國圍棋協會下圍棋。當時到遇了幾個職業棋士,當然很入羨慕他們的棋力高超。

當我和周老師接觸的時候,他的談吐、風度給我一個很良好的印象,所以有時我也向周老師請教圍棋方面的問題。

同時因為感到業餘棋友也會有諸多圍棋學習的問題,但是當時圍棋方面的書籍並不多,想到給業餘棋友提供這樣的服務,於是就和周老師合作在圍棋雜誌上共同撰寫了一個「實戰佈局」專欄。

也就是將周老師的實戰心得透過我當媒介,將佈局的構想簡明化,使之易懂易學。這就是我們所有合作的開始。

:現在喜歡圍棋的人口愈來愈多,你們是怎樣和這些人接觸,讓他們更領略圍棋的深奧?

:我是業餘四段,我從業餘的角度來看這問題。我覺得圍棋有兩個特點,第一圍棋的遊戲過程中蘊涵了嚴謹推理,其次在圍棋的推理中充滿了無限趣味。接觸圍棋使我們身心得到很好的調劑。


現在全省各地都有圍棋社團,一般棋友想要進步可以透過書本,像「圍棋雜誌」或者可看各種叢書。

另外是向老師請教,目前我們合作的方向就是整理教材,以及訓練各種師資,從初學到段位,每一階段都有老師教學,然後將教棋的經驗結合起來成為一部實用的教材,有了教材就可以推廣到全省各地。

:一個很有趣的問題,以你們對圍棋的參與、抱負,你們一天二十四小時中有多少時間是放在圍棋上的?職業棋士先說。

:我本人是專業的職士,我的上班,就是比賽,教圍棋,沒事的時候,也在想圍棋……。

:睡覺的時候有沒有夢到圍棋?(笑)

:有時候也會。

:那麼你二十四小時都放在圍棋上囉?

:有時的確如此,但有時也需要調劑,不能老是想圍棋,所以找其他事調劑身心。別人下圍棋是調劑、娛樂,但我們作職業棋士的人下棋是工作,所以會作些其他的娛樂。

:那麼以許饒和先生來說付予圍棋的時間又是如何?

許:這可以分幾個階段。早期的時候我還在唸書,只有在課餘的時候下下圍棋,一天大概也有兩、三個小時。

到了退伍之後,因為要上班,也只能在業餘之後下棋。現在因為和周老師合作發展圍棋,所以投入圍棋的時間也跟著多起來。譬如說編圍棋雜誌,在各地教棋,以及推動各地棋社的設立,我想投入的時間也相當多,可以說大部份時間都和圍棋密不可分。

:兩位都非常投入圍棋這項活動,現在常常把圍棋當作「圍棋運動」,因為大家提倡圍棋,希望將它當作一種「腦力運動」,你們覺得將圍棋稱為「新體育」是否很恰當?

:我認為是很恰當,當然一般人還沒有想到它是一種腦力的運動,但如果把它講成一種思考與推理的訓練,一般人就會很清楚的接受。

棋士生涯
:剛剛說到你是國內的職業棋士,而國內目前有十四位職業棋士,是不是作為一個專業棋士靠圍棋為生,可以不愁衣食呢?我很關心這個問題。(笑)

:以我目前的狀態是這樣的。因為我贏得比賽獎金,所以獎金是我的重要收入。如果沒有獎金而維持一個普通的勝率,也就是百分之五十的勝率,大約有差不多每月兩萬元的收入。然後再加上教棋的收入,一萬到兩、三萬不等,這要看個人努力的成績而定。

:這和其他的職業運動員有些類似,就是靠比賽來贏得收入。

:和他們不一樣的是,我們在這方面的生命較長,尤其是在教學方面,教愈久我們的經驗也愈豐富,能力也愈強,所以和他們比起來我們是幸運多了。

:和職業運動員相比,一般來說,職業棋士對圍棋的領略與思考有沒有一個時間的限制,也就是年齡上的黃金時代,比如說愈年輕愈好呢?還是年紀愈大愈好,還是中年最好?

:我想每個階段都有可能竄升起來。第一個階段在二十幾歲的時候,像我自己,林海峯國手,吳清源大國手他們都在第一個階段出來。這個時間的棋藝還不取成熟,但是精力充沛,也就是以體力來彌補棋藝上的不足。

第二階段在三、四十歲,這個時候不單是棋藝,身心各方面也都成熟了,穩定度也夠了,大部份的棋士都是在這時竄升出來。

:這個時間也就是大多數棋士的黃金時代?

:是的,但是也有例外。有些人是保持不斷的進步狀態,所以在五、六十歲的時候,還有可能成為頂尖人物。日本有個棋士藤澤秀行名譽棋聖,他就是在五十五歲的時候拿到「棋聖」頭銜,而且連續衛冕五次,而成為終生棋聖。

:剛才問「名人」也提到,要保持棋力的不斷進步除了要在棋藝方面不的成熟、穩定外,在體力方面也要維持一定的水準。
而據我瞭解,你過去在身體方面不是很好,現在的情況很好,是不是得到什麼高人的指點,可不可以為我們介紹一下?

:是,有的。我從小就有氣喘,身體也很虛弱,體重不到五十公斤。
後來我遇到我師父-張武臣先生,我師父現在七十多歲了,山東人,他是梅花門在台灣的掌門人。我學了內功之後,在半年之中,生活習慣都沒有改變而增加了十公斤。

再造巅峰
:那是什麼時候?

:是民國六十六年,也就是我初拿「名人」頭銜的時候。起先我拿到頭銜,是由於我對棋理的領悟,比別人快一點瞭解的那些觀念,但是那種觀念的吸收是很快的,大家不久都追上來了。
我身體那麼虛弱,如果沒有體力作後盾,我的頭銜是不容易保住,所以內功方面的鍛鍊對我很重要。雖然我不是苦練,但是它給我帶來良好的效果,簡直是再造生命。

:所以你現在身體狀況很好,還會不會氣喘?

:不會。我現在三十五歲,但是身體狀況是我這一生中最好的時候,我相信以後會愈來愈好。

:在你的圍棋生命中除了你剛才談到的張武臣先生之外,許饒和先生也是你圍棋生命中重要的伙伴,們們相識有好幾年了,你是否回憶一下,許饒和先生在你的圍棋生命中扮演著什麼角色?你有多依賴他?

:我依賴他的程度,可以說我的圍棋生命中如果沒有他的話,就沒有我最近再度激揚的棋藝高峯。

他對我的幫助是在事理方面的開竅。因為他的學問很豐富,開啟我的智慧,(常特地到師大旁聽他講課)。
還有他成功的達成了我個性方面的改造,因為如果個性方面的缺陷不改良的話,棋力也就停頓在那裡,因為個性方面的障礙會阻止我繼續吸收新知。

:個性方面的障礙指的是什麼?

:例如過於保守、固執等,祇要你說得出來個性上的優缺點,對於圍棋比賽都有影響。

:所以說許饒和先生幫你控制了個性上的缺點,開展了你的圍棋事業。

:是,因為從前競爭並不這麼激烈,所以我個人自發性的改造多少收到效果。但現在職業棋士進步很快,競爭非常激烈,所以我很需要「許老師」的幫忙。
他傳授的一套「定、靜、安、慮、得」的功夫,以及儒宗心傳法要,我很管用。

:我簡單補充一點,周咸亨先生在民國六十四年到六十九年連續獲得六年「名人」頭銜,但是在此之後約有四、五年時間痛失寶座,結果在許饒和先生的幫忙之下使你再度奪回寶座。

:對,等於是我們兩個人一起奪回頭銜來。

許饒和先生是否以談談你是如何來幫助周咸亨先生改造他個性上的缺點

周老師他拿了六年的「名人」,停頓了那麼幾年,在棋壇上來講許多棋友都替他惋惜,這一點我和他談了很多。

為什麼他會從高峯跌下來?為什麼別人進步很快,而他的進步卻很有限?能不能突破困境?我曾經收集他的棋譜,研究其中的原因。當然我的棋力是不夠,我們經常深夜在一起,由他擺棋譜說明,然後我問他。至於這些東西如何運用到棋盤之中,我們在互相研究中也體會了一些。我的棋力原來是一、二級,他進步了,我也進步了。

換句話說,我是把對其他事理的領悟以及數理哲學的研究,再透過周老師對棋藝的心得把它們緊密的結合在一起,再加上個性上建立比較果斷、沈著、理性種種優點運用到棋盤上。

這麼一來就能指揮若定,好像指揮官指揮「千軍萬馬」-也就是黑子白子,把腦中的「理念」完全的表達出來。當對方給你困難的時候你也能在冷靜中思考應對之道,可以說是「愈挫愈奮」、「百折不撓」,故常能在險峻中逆轉獲勝。

己達達人
:你和周咸亨的結合開展了周「名人」圍棋生命的「第二春」,你們有沒有想到如何將這種智慧的結合應用到更廣泛的層面上,譬如說國際棋壇,是否有進軍國際的計劃?

:噢!哈哈!關於這一點可以分近程與遠程兩方面來講。近程目標是以超越日、韓五、六好手為目標,我覺得我們的業餘好友也應該以世界的業餘冠軍作目標,讓我們一起來努力。如果能達到這個目標一定能引起國人的重視而帶動整個的棋運。

至於遠程方面,主要是吸收人才,作及時的改革,讓圍棋在群眾之間生根。我在報上看到新任棒協理事長唐盼盼先生在上任時候發表了一段談話,他說:「聯合大眾,參與棒運」,如果把「棒運」改成「棋運」,以下都是一樣,「以大眾的力量為後盾,建立深厚而持久的財務基礎,和生生不息的人才泉源。」

請特別注意「深厚」、「生生不息的人才泉源」。培本固元的建設下,確實往下紮根發展起來才會健全,對我們職業棋士的棋力提昇必然有益,因為這是金字塔型的,群眾愈多,頂尖就會愈高。如果我們進軍國際棋壇而沒有廣大的圍棋人口是辦不到的。

:剛才你所談的我相信在任何的活動,不論運動項目還是其他的活動,都要有深厚而持久的耐力、毅力和財力。事實上我相信周咸亨先生和許饒和先生也正在做這種紮根的工作,像你們這樣對圍棋的付出,才是我們圍棋運動將來欣欣向榮的源泉,我在這裡代表所有的聽眾朋友向你們兩位說聲謝謝,也希望對圍棋有興趣的聽眾朋友加入你們的行列。

周:謝謝!

許:謝謝!

後話
:幾個月,節目裏訪問了應昌期先生,他談到了很多圍棋發展的計劃……

:是的,應先生創造了國內的「圍棋大環境」,他居於最高的領導階層,而我們只是微不足道的推行者……

:可不可以介紹一下,國內的「圍棋機構」及領導人?

:目前有三大機構-
  • 中國圍棋會(財團法人),會長于錫來、副會長應昌期、王昭明。
  • 文復會圍棋推行委員會,于、應、王分別為正、副主委。
  • 應昌期圍棋教育基金會(財團法人),創辦人應先生,董事長沈君山。
應先生的整體構想是:①文復會圍棋推行會組成全國性的組織推動業餘活動②財團法人中國圍棋會員責職業制度上,③應昌期圍棋教育基金會,推展青少年圍棋教育。

:圍棋界的決策層其核心乃是:于錫來先生(立委)、應昌期先生(工商界)、王昭明先生(政界)、沈君山博士(學術界),另有何智琪先生(工商界)等。于老年高德邵,擔任「會長」、「主委」,他講究「大是、大非」,論公誠而致人和,實在是維繫四方、凝聚力量不可或缺的長者。

應公則魄力雄偉,數十年來出鉅資倡棋運,且躬親督陣,行事一向大刀濶斧,是為銳意革新的典範。

王昭公,現職「行政院經建會副主委」,行事四平八穩,發言則常有珠璣,允為決策圈的「鐘鼓之音」。何智琪先生亦如是。

沈博士係海內外知名人士,名士風流。專責國際交涉事宜,滔滔雄辯,下筆千言,堪稱棋界「外交部長」。

棋運乃是公益事業,非深得其樂者,不能潛乎其中不改其志。現代血性青年,「不為勢劫」、「不能利誘」,唯有以「義理」相號召,在公正誠明的原則下,高舉「普及棋運,改良社會風氣」的大纛,「咨爾多士」、「一心一德」,則雖移山填海之難,終有可成之日!!

(取材自中廣公司新聞網【人物專訪】節目。播出日期民國75年10月23日)
(文字稿刊載於中國圍棋會「圍棋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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